《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电影深度解析+观后感

宫崎骏执导的电影《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部影片融合了自然主义、工业文明、战争、个人成长和社会未来等多个主题,反映了宫崎骏对人生、社会和历史的深刻思考。想表达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大部分人看不懂。电影作为大众艺术,曲高和寡不是什么好事,我反正不认可,我写的书很复杂,但是我认为电影这个东西,不应该过于复杂。

相比《千与千寻》的众望所归,这一次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遭到不少非议。

许多人看完后表示没看懂,有人喷其为“一坨包装精美的答辩”。

如果以高中语文角度来分析,就是剧中大多都是单点遭遇,故事线比较零散,让人摸不着头脑。。

比如男主真人的心病在相当程度上来自对母亲死亡的伤痛(挂念),但注意了电影并未止步于此,它在真人伤痛的同时还加入了一个复杂设定---战争明明会将所爱之人带走,但民众却几乎都在崇拜军人,还有父亲居然还靠着战争发大财等等矛盾事情的发生,也让真人对是非对错萌生强烈疑虑。这些情绪和疑虑也将幼小的真人带向了虚无,成为了异世界女船员口中的“死人”。

如针对战争的态度,宫崎骏就让真人在异世界和一种名为鹈鹕的生物相遇。这是一种原本以海鱼为食的鸟类,但异世界的海洋中根本没有足够食物且他们根本飞不出这座岛屿,故鹈鹕们只能转去吞吃白色精灵,而白色精灵又是人类投胎前的形态故一直受到火美的保护。
而鹈鹕们也就只有两条厄运之路:要么饿死,要么被火美烧死。
鹈鹕的这段厄运映射的便是真实世界中日本同胞曾有过的想法。长久以来日本人多地少、自然资源缺乏、自然灾害多发,从而让当地居民拥有强烈的危机感和自卑感,而这些强烈情绪也被不少人认为是日本发动战争的原因之一。这属于在自然环境条件上予以同时期的日本民众对战争狂热的理解,而经过这番对话后真人也明白真实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存在。
对于以上种种,我的评价是,确实是反战主题电影,但是有一点过分“卖惨”,宫崎骏有意把人分成反战和爱战两类。对于爱战者,宫崎骏对这类群体的态度是绝对的否定,所以也就有了将好战鹦鹉刻画得很蠢很傻,甚至被安排成了“摧毁世界”的元凶。

但即便如此,如上这些设定对男主的影响也是生硬乃至有点莫名其妙的。这次的新作不是用一整个故事来解决成长问题,而是零星安排一两场用完即弃的戏(如和鹈鹕的对话),而这样的安排就会特显工具性,特有说教意味,就纯纯是为了成长而成长。主角和鹈鹕的交集不应该戛然而止的,对于淳朴、善良、正义的主角来说,鹈鹕的厄运更应该成为他拷问塔主(为什么要将异世界改造成这般?),以及改变异世界的动力(成为继承人并将异世界改造成美好和幸福的)。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有且仅有的也只是主角的突然成长,以及在接下来和塔主相遇之后对继承人使命的直接拒绝;还有不知道为啥在见到鹦鹉们大鱼大肉的时候,居然连将他们的食物分配点给鹈鹕的念头都不曾拥有;还有还有,女船员雾子不就是负责异世界鬼魂的温饱吗?那为啥主角在知道鹈鹕的厄运后居然连一丝的“重新分配和增加供给温饱”的念头都不曾产生过呢?作为同样能说人话,同样有意识和思想的生命体,鹈鹕就活该悲剧吗?...这种用完即弃的工具化刻画手法是会带来无数问题的,并让戏与戏之间走向格格不入的,而这种“低级错误”是不应该出现在大师身上的。但事实就是发生了,且类似的错误还不止一个,甚至可以说整部动画都充斥着类似的生硬和莫名其妙。比如主角对母亲的挂念,这个心病的解决就是非常突兀的,你完全意识不到是哪段剧情起的作用,或许发生在主角看完母亲留给自己的那本《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遗书后?(这段安排饶有强行扣题的意味),以及为啥在异世界知道火美就是继母的姐姐(即母亲),居然连一点的思念之情都不曾流露过?你是真要等到剧末分别的时候,真要火美当面说出“我是你妈妈”这句话后才能意识到眼前人的可宝贵性吗?还有最后的这场分别戏也是特显生硬,纯纯就是拿火美(母亲)敢于直面未来的灾难来给主角的勇气助推一把而已,好让所谓的“世界破破烂烂,但我依旧勇敢面对,依旧满怀希望”的寓意能够被强调出来。拜托,能够不要如此怼脸的说教吗?拜托,能否先好好解释一下为啥接管异世界,让异世界变得更美好这件事情,和重返破烂的现实世界存在什么本质冲突吗?那一系列时空门不是可以随便使用吗?...

这部新作的整个世界观和设定都是非常模糊的,想用的时候就提一下,不想用的时候就全部藏起来。如作为塔主的大叔公当初为啥要去异世界就是交代不清晰的,观众可以理解成大叔公看过很多书,了解过人类世界的可悲和人性的可怕,所以毅然决然跑去异世界打造新世界。但问题来了,他为啥要构建对某些生物来说简直如地狱的生态环境呢?如果你说那不是大叔公构建的,是本来就这样的,那请问大叔公为啥还要保持异世界的稳定运行?为啥不想想办法去拯救部分的生命呢?没有说,这一切都没有交代,然后扑面而至的便是一系列的莫名其妙:为啥异世界会有死人?为啥会有能够投胎的精灵?为啥继母一定要去异世界生孩子?海面上为啥会出现帆船的幻想?异世界的建造者为啥要把鹈鹕带进来受苦?为什么岛上会有一座坟墓,那座坟墓又究竟是谁的?为啥门牌上还会写着“学我者死”的警告语?这些通通都没有交代清楚...

抽象啊!!!

还有为啥异世界会有如此之多的时空门?每一任塔主又是否需要肩负所谓的“时空一致性”的使命,即不让改变历史的事情发生?然而还是我想多了,所谓时空门的设定也纯粹为了回应塔主穿越无数时空寻找“干净石头”这一小点,以及让火美在最后使用时空门回到现实,并和曾经消失一年的经历回扣上。但后面这段回扣也是让人感觉差很多意思,我能理解宫崎骏是想构建出“火美对使命的坚持”(她的使命有两点,一个是消失一年并在异世界中推动主角成长,另一个则是回到自己所处的时空并生下主角),并借该坚持来进一步烘托主角的成长,让他萌生出“直面破烂现实,勇敢改善现实”的使命感。但大师啊大师,你能不能别为了说明成长就直接说明成长?从而罔顾了异世界的生命也是生命这个事实?同时能否回想一下自己在之前赋予过异世界的一个极为关键的作用:现实中的人类亡魂的去处,以及亡魂投胎的地方。那请问男主拒绝继承的使命后,这些生命又该如何处理?在异世界崩坏之后,人类世界的生命是否就只能沦为孤魂野鬼?还有没有了那些能去投胎成人的白色精灵,那人类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搁着是要讽刺男主的不作为,从而使得日本沦为了“低生育国家”?

算了,还是先梳理一下角色吧,乱了乱了。

这部影片主要的内容讲的是一个男孩,在战争中失去母亲后,父亲和继母带他到乡下躲避战乱,男孩在经历了一系列光怪陆离的事情后,慢慢从阴霾中走出来的故事。
通篇来看,这个影片就是一部非常深刻的反战题材电影。

夏子:她代表着日本的父母。很多人问夏子为什么要走进高塔,其实这里也是一个隐喻,指很多刚出生的婴儿就要送到塔楼接受军国主义的洗礼和培养,很多日本的孩子从娘胎里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所以她也是被迫,从她把真人推走的行为来看,她其实内心是无比抗拒的。

蓝色苍鹭:它是军国主义的大喇叭,宣传和引诱那些年轻人走进异世界的深渊,因为它总爱说谎,但是后来看到真人掩埋同伴的尸体被感动,成为了真人的好朋友。苍鹫也是太叔公与外界沟通的媒介,是他的传声筒。也可以说是他在现实世界的提线木偶。

苍鹭和鹦鹉:代表着被政府洗脑加入到战争的军人,从苍鹭的自述和鹦鹉的宣誓来看,他们就是战争的牺牲品,是无数被军国主义洗脑的士兵。他们迷途知返,知道战争是不对的。结合宫崎骏的身世,二战时期出生、母亲久居病榻,而父亲也经营过军需工厂。不难看出,宫对战争的厌恶。

守护神嬷嬷:影片里的那些老奶奶们,象征着热爱和平反对战争的正义组织和人士,他们守护者被战争摧残的人,即便自己也很害怕,却依然告诫提醒身边的人:那绝对是一个陷阱不要去,不要相信。

太舅公:太叔公应该是明治时代日本改革派的象征,日本最先开化的人。太叔公的照片下面有一张蒸汽船的照片,隐喻的是打开日本国门的“美国黑船”。

“从天而降的塔”象征着打开日本国门的西方文明。并不是太叔公创建了异世界,而是异世界选择了他。他想要创建一个更好的世界,但在他的治下,异世界危如累卵,濒临崩溃。暗指日本改革派在带领日本摆脱列强压迫后不久,也走上了侵略扩张的毁灭道路。象征着军国主义,而塔楼的主人则是发动战阵的最高统治者,走进塔楼,里面其实并不是想象中的乌托邦,那里冤魂无数,都是枉死的灵魂。那里资源不均,只有相互残杀才能活下去。

男主真人:他代表着受到战争迫害的无辜百姓,在战争的阴影下,失去家园亲人,流离失所。人们的心理都产生了应激性创伤,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接受外部的帮助和关心,最后走不出自己的执念和心魔,一步步越陷越深,无法自拔。而通过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意识到其实关心自己的人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身边,同时认清楚了即便是现实世界不完美有残缺,也不愿意生活在一个臆想的没有可能实现的异世界里。

父亲:这个人物其实就宫崎骏记忆里的父亲宫崎胜次。

1939年被拉去当兵时,宫崎胜次以老婆临盆为借口拒服兵役,“国家与正义全都不值一提,只有傻瓜才去送死,还不如趁此机会大捞一笔”。
他与叔叔宫崎芳太郎合伙开了一个工厂,后来成为了中岛飞机场的外包分工厂。电影中也出现了零式的飞机舱盖。不过宫崎家生产的飞机配件合格率很低,宫崎胜次不得不通过贿赂军方采购人员才能过关。
宫崎骏记忆里的父亲,不仅发国难财,还是一个非常自私自利的人。大轰炸前夕宫崎一家准备坐车逃离城市。一个背着孩子的妇女问父亲可不可以搭便车,年幼的宫崎骏立刻准备挤一挤,心想无论如何也要让她们上来。但是父亲一口回绝了对方,“车上没有空间了,不好意思。”
不过宫崎胜次对家人非常好,电影中的父亲听到儿子受气了也是飞速地赶了回来,嚷嚷着为儿子出气。
他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可能算不上一个“好国民”,但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
母亲毫无疑问死于美军投下的燃烧弹。然而父亲却接着找母亲的妹妹作下一个老婆,离谱。

ok,现在是语文时间。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一片名其实一语三关。
其一是宫崎骏对自己一生的回顾与总结。影片有着强烈的半自传色彩,其中也有不少宫崎骏的自我致敬。比如真人的“神隐”致敬了《千与千寻》的小千,哇啦哇啦致敬了《幽灵公主》的精灵,载着亡灵的船只致敬了《红猪》的飞机坟场,塔楼的崩塌致敬了《天空之城》的解体;
其二是宫崎骏对日本民族未来何去何从的质问与担忧。
真人的母亲火美在火海中死去,他的姨妈夏子成为了他的新母亲,火美与夏子,旧日本亡于战败的烈火,脱胎换骨于夏日的战败,而真人作为新日本的化身又该何去何从?
其三则是宫崎骏对观众的提问。
我们又该活出怎样的人生呢?

一点品悟:

过去一辈人离开世间的送行者少年代表着国家和社会的心生力量人类社会正是在这样的新老更替中不断进步,前行人活一生,各有各的意义当人的一生即将结束的时候,过去的事情也成为了历史向前看,不要回头。

自然主义和工业文明的对比:作品通过主角在现实世界和自然世界中的体验,反映了对现代社会文明的一种反思,呼吁人们回归更纯粹的状态,批判工业化带来的物质化世界和权力阶级的两极化。

对战争的反思:宫崎骏直面了二战对日本社会的影响,并通过寓言的方式探讨了在战争影响下如何找到积极生活方式的主题。作品强调了接受现实、直面痛苦的重要性。

现实与理想的探讨:作品中通过隧道和飞天等元素,表达了人们对现实困境的逃避和对理想世界的向往。但最终,男主角通过直面现实,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对未来的思考:宫崎骏认为,只有直面现实,接受现实,才能赢得走向未来的前提。他通过作品反映了对个人和社会未来的深刻思考。


回答前面的问题 (个人猜测)

1.夏子为什么要去异世界?

苍鹫并不只引诱真人一个人去异世界,它也引诱了夏子。借口应该是同样的,你的姐姐没有死?
最直接的证据,是夏子和帮佣奶奶在寻找真人时带了弓箭,最后放箭才吓跑了怪物。估计苍鹫不只天天骚扰真人,把夏子也烦的不行。发生真人差点被苍鹫拐走的事件后,真人去看望夏子。夏子摸着他的伤口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对你造成这样的伤害。”
注意,这个伤害并不是指真人在学校遭受霸凌的事,而是真人被卷入太叔公的异世界计划里。
至于真人自己砸出伤口用小心机骗取父母的爱护,则是他“邪恶的小心机”.
夏子在异世界看到真人后大惊失色,不惜发怒说狠话也要赶走真人。其实是夏子想要牺牲自己和孩子,让姐姐的血脉真人可以在正常世界里生活。

2.雾子奶奶为什么在异世界?

真人要进塔时,雾子死死抱住他说,“我们这些女佣听不到塔主人的声音,只有你这血脉才能听到。”
可见雾子也在年轻时也去过异世界,又或者说,她也是太叔公一开始挑选的接班人。
真人在异世界遇到的年轻雾子说,“我一直都在这里生活。”
她很可能是从小就被太叔公养在异世界里。

3.鹦鹉王为什么暴走?

鹦鹉王是除了太叔公外,异世界最大的实权者。
太叔公对异世界感到失望和心力交瘁,可鹦鹉们依旧在里面作威作福、怡然自得,它们是最不想让异世界坍塌的既得利益者。鹦鹉们之所以没有造反吃掉太叔公,一是因为异世界的魔法结界,二是因为异世界只有太叔公能掌控秩序的积木。

鹦鹉们其实也一直心怀鬼胎,真人到异世界本来是要作为接班人培养的,但是鹦鹉们总是想吃掉他(总共两次,一次是被真人的母亲救了,另一次则是被太叔公安排的苍鹫救了),并不是鹦鹉们无知,而是他们想要干预接班人的选择。
随着鹦鹉王实力的膨胀,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部下撤出塔楼时,他说告诉它们:我是一个真正的君王(透露出它不想再任人摆布了)。

太叔公跟他商量的是继续维护异世界的平衡,结果太叔公不想继续坑后代搞下去了,鹦鹉王肯定暴走了啊。就像日本战败前,爆发的宫城事变一样,日本最高层要投降,底下的少壮派起来造反(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4.旧日本的化身

太叔公和鹦鹉其实都是旧日本的化身。

太叔公开始理性,但逐渐走向堕落,是指明治时代的日本。

鹦鹉们举的牌子上书DUCH,有人说是Deutsch(德国的简写),我觉得应该是Duce(意大利首领、独裁者),其实都暗指法西斯,指代昭和时代的日本。

5.石头

太叔公自以为石积木还很纯洁,其实不然。

往更高一个角度来看

真人是新日本的化身。他头上的伤口是自己用石头砸的,却有意无意让别人以为是别人砸的,这也是他的罪。

*苍鹫对真人说,我们去了哪里你还记得吗?
你应该忘记,人们通常都会忘记。
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忘记这一切。*

这几句话也透露出宫老对年轻一代的担忧吧……

这部影片融合了自然主义、工业文明、战争、个人成长和社会未来等多个主题,反映了宫崎骏对人生、社会和历史的深刻思考。影片中,宫崎骏通过寓言的手法,呼吁人们回归自然、抵制工业文明对生活的物质化影响。他直面二战对社会的影响,强调接受现实、直面痛苦的重要性,以及在战乱时期找到积极生活方式的必要性。此外,影片中的象征元素如隧道和飞天,以及人物的心理转变,都体现了现实与理想、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复杂关系。通过这些元素,宫崎骏传达了对现实与理想的思考,以及对个人和社会未来的深刻关怀。综合来看,《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不仅是宫崎骏个人创作生涯的总结,也是对观众思想和心灵的一次深刻触动,引发了对社会、历史和人性的深入思考。意识流!


如果你想要观看这部电影,那么请你不要想太多,凭自己的感受去品这部电影吧,感受其中的美和道理。

这部电影想要传达的价值观,情感,道理过多,很难去概括,硬要说的话:历史已成定局,我们无法回头,无法改变,能做的只有向前看。前人的执念、理想并不能成为羁绊住后人的理由,后来者都有做出自己选择的权利。即便这可能带来一个世界的崩坏。




   

> *(以下内容为知乎大佬编撰,我写不出来):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应该是宫崎骏对于创作生涯的总结,将他自始至终的母题进行了一次最直观的正面表达。作品中的很多元素都有着复合的含义,既是对过往作品的经典再现,从而进行的一次自我创作总结,也是于本作内部系统的双重“现实”映射,指向了作品中与电影外的“现实世界”,由此系统完成了对自我人生的总结,并从中达成了对往作的“推翻式升级”。

由此一来,宫崎骏总结了人生与创作,也升级而得出了更终极的答案。在审美标准、社会理解水平、电影知识与认知视角之下,这也是对个人而言的宫崎骏的最佳作品。从对自我的坦率展露,对主题的表达程度而言,他都可以完美退休了。

宫崎骏的作品拥有很强的“自然主义 ”倾向。从内在而言,这种“自然”无疑是对“发展后的社会文明”回滚后产物的指代,剔除后天叠加上去的非原始要素 ,让社会和社会中人都回到“当代文明社会”形成之前的“自然环境”之中,剔除后天发展出的物质化世界--由工业化带来了更发达的物质产出能力,从而建立起更强的商业经济体系,并诱导了个人的消费主义诉求之物欲,以及由可分配物质增加而激化的权力阶级两极化状态。在他的作品中,这一切会得到非常直观的 “剔除”体现,并最终落于同样直观的“自然回归 ”:环境对大自然的回归。

显然,宫崎骏一直都着眼于对工业文明带来战争的反思,寄希望于人类对自然纯粹的回归,从社会形态上回归自然,从个体心灵上则回归质朴,工业带来了生产力和人的所谓“文明”,事实上增加的却是战争机器的破坏力和人心在力量扩大后欲望放大的扭曲阴暗。在各种名作中,宫崎骏都以寓言的方式呈现了工业文明和自然世界的并立,前者是主角生活的当下日常,而后者则是超现实的隐秘之 境。主角在前者日常中变得消极、物质化或不如意,在前者中人的劝阻下依然通过“隧道”“飞天”等方式完成一种本质性的世界切换,进入到后者之中,迎来生活与心灵对原本状态的回归。

而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工业文明对战争的影射终于变为实在的具体所指,以宫崎骏最想表达的“二战”形态出现了,而自然的部分则依然保持着超现实的寓言状态,同时又密切地对应着同样的现实内容,即“二战一代的未来生 活”。

此前的宫崎骏往往只是做出隐喻性的寓言,展现工业文明带来的二战,个体在其中的改变,并给出一种“回归”的出路,而这往往也是理想化的,因为寓言本身就是理想的寄托,无法作用于宫崎骏亲身感受过的现实:所有日本人都身处于二战之中,无法独善其身,从客观层面中必须承担各自的战争工作,或是强制从 军,或是进行军事资源的生产。在这样的情况下,理想化的出路就是这些人的幻想,是对于现实的暂时性逃脱,却终究要回到战争影响的现实里,因此寓言也就只是寓言,以其非现实的形式带来宫崎骏对于二战现实生活的双重性受容,既是理想目标也是幻想虚妄,包含着对理想的希望与“非现实可落地”的失望。《天
空之城》 中的天空之城回归了纯粹自然,却依然与地面世界隔绝开来,《千与千
寻》 的女主角一家人找回了对自然的敬仰,摆脱了无止境索取的“食欲”,却只是开着车回到了城市。

而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宫崎骏终于决定直面自己真正所处的现实世 界,在现实世界之中面对二战影响的困境,在现实语境中探讨议题的可落地解 法:在二战之中,你必然无法脱离而去,那么,就在这样的世界里,你想活出怎样的未来人生?二战是客观存在的铁之事实,个人能动性无法撼动,但即使如 此,即使无法改变更广范围内的世界局势,你也可以把握住自己的心境,让自己在二战世界中找到一种可持续的积极生活方式,客观世界的笼罩不可改变,在其之下的主观态度却可成为你的光明自留地,创造出想要的终战未来。

“现实”与“理想”不再并立,前者不再属于当下,后者也不再归于各种寓言式前作里的“消逝的过去 ”,二者高度地结合在了“当下”,我们不再是从前者中离开而去往后者,也不再是单纯的“时间回滚”,而是在前者的当下中寻找到后者在个体层面出现的方式。事实上,寓言的作品就是对二战现实的“回避”,也是对议题难点--我们要如何消除二战的影响,迎来终战的未来--的回避,给出一个便宜买卖一样的方案,因此宫崎骏才会将之停留在与现实独立分割的理想化程度。从这个角度上讲,直面现实的本作应该算是一种升级了。

作为表现手法,宫崎骏依然带来了“超现实的自然”,但也与议题的呈现升级相结合,给自然带来了更多的变化。可以明显看到,自然依然是“寓言”,是小镇三代相传的秘闻:阿姨的祖辈发现了家中通向自然深处的隧道,却因为大水而无法进入,随后将之定为家族的禁区。从年份推算,自然外部的现实显然是军国主义的时代,是明治维新成功的初期,这也让本作的现实语境表达得到了扩展:

“寓言”的出现延续到今天,正符合承载“寓言”世界从军国主义萌芽 、日本工业化起步到巅峰的二战,而其间的所有人都是军国主义的受害人,都需要寻找到活出自己人生的方法。

与之相应的是自然本身的形态。它继承了宫崎骏前作中的主观性意义,是人物挽回“过往”之下的理想世界。不再是单纯的理想美好,而混合了更多的现实与消极的成分。男主角在战争中失去了母亲,而代表自然生灵的鹰鹫给他带来了“希望”,形式却是母亲的求救呼喊,是他曾经冲向火海而未能回应并挽救的母子亲情。它似乎是救赎现实的希望,可以让男主角弥补现实中二战的缺憾,事实上却并非绝对美好,反而与现实伤痛的本貌密切结合,而不再是寓言式的呈现,同时也是一种虚幻的寄托,是对于已形成之死亡伤痛的强行扭转。

“自然”以现实层面的“过往”出现,苍鹫的形象不再美好,也直接呈现了死亡的结果,这揭开了曾经作品中“回到过往”之寄托的虚幻性,那些寓言变成了众人皆知其扭转不可能的“死亡”,这也是宫崎骏对此前表达的推翻。在本作中,男主角想要弥补现实伤痛,首先必须直面它,不回避自己在火海中看到母亲死亡的既定现实,对苍鹫也需要“克制”而非“皈依”,没有苍鹫的自然才是真正美好的“终点”。

这直接关联到了作品之于宫崎骏的映射表达。想要复活“母亲”的苍鹫即是以 “回到过去”为精神寄托的宫崎骏,而作为“过去”的自然世界则在作品结尾以十三块石头的方式搭建,它们支撑着自然世界,同时也代表了宫崎骏过往的十三部作品,直接对应着他在那些作品中完成的“对过往寄托之自我”。而在本作 中,宫崎骏不再是“苍鹫”,成为了回归二战现实当代的“少年”,而石块堆砌的自然世界也在少年的放手中坍塌,是宫崎骏对自己往昔寄托之虚幻性的认知甚至修正,完成了从创作而及人生的“升级”。

这与宫崎骏前作中一贯的自然落点并不相同,是对绝对理想世界的现实化覆盖,后者取代了前者而成为最终的结果。走进自然依然是“离开现实”,却也是一种对当下现实的虚幻理想化,是男主角对后者的回避,是消极的“理想化安乐”,而绝对的完整现实才正能萌生对未来的希望:直面现实,接受现实,才能赢得走向未来的前提。这种多重意味的现实与理想设计,是宫崎骏此前在“泾渭分明”中未有过的,也是他自己对自身人生现实的直面,让他不再回避以寓言童话,而是采取了现实主义语境和世界。

这也体现在了自然本身的呈现上,它的表象是美好的户外景观,与往作似乎并无区别,其中的存在却并非如此。苍鹫第一次与男主角对话,其露出的獠牙和诱惑的阴谋姿态绝非良善,而鱼群更是以可怖的方式蔓延在男主角的身上,仿佛要将他吞没一般。自然生灵的它们是景观表象之下的“内里真相”,不再是正向的纯朴定位,反而是往作里的“现实里人类”,是男主角在自然中要处理的对象。

自然本身也是现实,是对现实伤痛进行理想化逃避的空间,其美好的外观之下包含着负面的实质,它带来“扭转”的甜蜜诱惑,让人离开现实而逃入其内,却绝非真正的美好世界。男主角必须战胜苍鹫代表的“扭转既定结果”,直面并消化母亲的死亡,方可获得基于现实的理想出路,脱离这种自然,回到并改变真正的现实,才能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同时,“隧道”也依然存在,却不再是对现实与寓言世界的隔绝。最开始的大水已经让它带有了负面的毁灭性意味,而它在本片中也以各种形式再现,并通向了 “黑暗的二战现实”。落实到丧母的男主角身上,即是母子关系和家庭构成的崩溃--序幕之中,男主角狂奔下楼,楼道成为了“隧道”,他走过隧道,看到的却是母亲死亡的火海;而在惊醒并偷听父亲与阿姨的一段中,楼梯则是与序幕对应的“隧道”,这一次他未能走下去,象征着序幕中母亲死亡的打击,让他无法再走向彼方的黑暗。但“黑暗”却是客观存在的,在第一人称视角之中,他在二楼依然看到了父亲和阿姨的关系。事实上,他别无选择,因为“隧道彼端的现实黑暗”就在那里,不会因为他的不走进就消失不见,甚至依然会被他看到,他能做的只是不完全的“掩盖”---阿姨和父亲的身影被遮住了一半,却依然存在,伴随着他无法隔绝的对话声音。

这也对应了段落的衔接设计。他退回到卧室睡下,第二天却被迫进入了更具体的自然环境之现实黑暗之中:早餐时,他看到父亲和阿姨的亲密对话,父亲谈论着自己的兵役工作,他回避地“我吃饱了”,退到自己的房间,完成了对昨夜“退回卧室”的再现,但此间的现实也以“非理想之黑暗自然”的方式再次入侵。

在这里,小镇与别墅形成了父亲与阿姨的“积极现实空间”,他们都在正面地接受亲人的死亡,而男主角则呈现出相反的状态,只是用“我吃饱了”的有礼去遮掩心声,自我封闭起来,拒绝与旁人产生情感交流,只沉浸在母子亲情的破坏结果之中。因此,他的“掩盖”也导致了对“进入自然世界,扭转死亡结果”的无法抗拒。苍鹫反复地骚扰着他的空间,在屋顶制造噪声的细节刻画强调了男主角

的无可逃脱,此刻的他没有能力排除对方,只能接受苍鹫对“进入自然救你的妈妈”的引诱。在这里,现实和自然的形态边界模糊了,各自属性也有了合一,自然拥有了往作现实的伤痛元素,而现实也相应地具备了曾经自然的“积极终
点”。

同时,在更日常化的现实空间中,我们也能看到相应的表现,并密切结合着男主角的行为和心理。他们在都市中饱受战争之苦,来到工业化痕迹更轻的小镇,已经是一次对“自然”的进入,但战争是无可逃脱的。父亲依然被纳入军工兵役,而在男主角第一天上学的段落中,宫崎骏用了两个远景去强调环境,先是操场上的“生产支援农业”,学生们在军人的带领下进行着战争的劳作。随后则是男主角对此生活的心态:他带着对抗性的消极,在自我介绍时就很僵硬与冰冷,封闭着真心的表达,也被同学们排挤,而在强调自然的野外,他与对方打架,并在下一场戏中进一步展现了内心的对抗,为了回避学校甚至小镇的“身处并直面伤 痛”,自己将自己打伤。冲突源于自我封闭真情的冰冷伤痛形象,而“别人打 的”的谎言伤疤既是对伤痛之存在的遮掩,其本身恰恰也正是“回避、逃离伤 痛”的另一种形式。

事实上,父亲、阿姨、家中的老佣人们,乃至于学校中的学生们,大家都身处于二战的世界中,也都在努力地活出足以创造未来的战中积极人生。父亲接受了母亲的死亡与自己的兵役,也要与阿姨建立新的家庭,给儿子以完整的童年。阿姨温柔地接纳了这对父子,怀着的孩子更是明确的“未来希望”象征。老佣人们对男主角宛若奶奶对孙子一样,学生们更是普通少年一般的喧闹、外向、耿直率 真。所有人身处在与二战现实交叠的自然小镇之中,正面地接受了战争的环绕,尽量让自己保持着正常的生活,这就是他们能够在现实中寻找到的“可实现自 然”。小镇与别墅始终以工业化与自然景观的混合形态出现,正是对理想实现世界的表现。

相比之下,男主角始终保持着母亲死亡时的绝望状态,二战对他而言只是彻底的伤痛与黑暗,因此他封闭了自己的内心,让自己的生活隔绝于外界。这对应着宫崎骏往作中的“绝对独立之理想化自然”,在本作的现实语境中必然地成为了反向的存在。男主角的封闭看上去是礼貌,对任何人都沉默鞠躬,实际上却是用礼节掩盖真情的流露,行礼就已经是所有的表达:看到父亲从军的战争现实,看到

阿姨的友善,看到老佣人们的热情,看到质朴的同学们,他都只是一成不变的鞠躬了事,甚至没有任何符合具体情景的语言。

作为男主角行为的结果,作品展示了小镇和别墅的暂时不完美,其中的积极之人也受到了负面的影响。随着男主角的行为,父亲会看到他伪装出来的被打伤而愤怒,进入和他一样的消极心境,而同学们则会排斥他,阿姨也反被他的冰冷所 伤。这让空间更加强了男主角的主观性意味,因为他个人的“消极”而无法真正持续下去,必须由他来进入“自然”,破除其虚幻寄托的回避现实诱惑,再回到这里,空间才会得到可延续的力量。

他的封闭看似一时争取到了全部的父爱,却无法在学校与他人面前得到正向的回馈,更不能彻底脱离小镇,因为小镇就是二战世界本身。通过进入自然界,主动拒绝拯救母亲的“寓言诱惑”,男主角得以完成对具体现实中伤痛的直面与消 化,作品由此将寓言与现实的空间、表达、人物心境彻底合一。

在影片中,阿姨与其所在的小镇成为了隶属于当下的“母亲”,以及现实与自然的混合空间,而说着母亲语言的苍鹫与其所在的自然则变作了过往的存在。我们可以看到宫崎骏对以往作品的微妙改变,更极致的自然在那些作品中也属于寓言里“消逝的过去”,也是主人公最终找回自我纯粹之心的理想化寄托,是宫崎骏之于现实世界困境的“终点”。但那终究只是过去,只能以童话世界的方式再 现,无法作用于当下的现实,这甚至以其“过往”属性而具备了“逃遁现实,想要回到从前”的潜在消极意味,映了宫崎骏在内心深处对此答案存有的现实角度保留,对其过度回避现实之理想化与“自我安慰感”的实质并非无从察觉,过往终究是不可寻回的。

而在本作里,宫崎骏主动将以往的“过去”与“自然”变成了主人公要对抗的 “黑暗”,甚至让其母亲的“复生”都以苍鹫的反派形式出现,其本人只是两界交点中“无灵魂的躯壳”,且始终没有在自然世界里登场,强调了灵魂复活的虚幻,也成为了“自然黑暗”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男主角的诱惑者。而小镇在第一部分中展现出自然与二战工业现实的杂糅环境,才是对应其时间点的“当下现实之理想状态”:立足于不可逆转的工业化与二战既成,找到属于此世界的“自 然”。与之同步的文本层面表现,则是男主角的母子亲情:阿姨是他属于当下的 “母爱对象”,而接受她则需要先正视母亲死亡的事实,这正是男主角在第一阶段抵触阿姨的原因,同时伴随着他对“过去母亲”苍鹫的倾斜,阿姨与苍鹫的对

抗则是她对于男主角意义的另一形式表现,“帮助男主角战胜过往的黑暗,用自己的温柔让他在母亲死亡后重获母爱”。

在第一阶段,男主角抵触着小镇的一切,不接受小镇中正面消化二战生活的众 人,对阿姨也冷眼相待,这让他一度倒向苍鹫,也让阿姨为之灰心,自己也投向了苍鹫所在的“过往自然世界”。这带来了阿姨与母亲之于男主角的意义延伸,即“当下的可挽救之母亲”:母亲已经死于战争,而阿姨则同样陷入危机,却只是受困而依然可以被拯救,男主角进入自然世界之中,面临着两个矛盾的选择,是如苍鹫所说的“拯救已死的母亲,归于自然的过往虚幻”,亦或是以自己的意志救出“当下的母亲”,带着阿姨返回小镇现实。事实上,前者的诱惑只是阴 谋,拯救死者、逆转时间、寻回过往都只是虚幻泡影,而阿姨和当下的“更美好现实”才是可拯救与可把握的确切存在。

随着阿姨的离开,男主角面临两重选择,电影提前进行了心理建设的铺垫,让他能够在考验中有权衡的前提,也引出了重要的主题部分:上一代对下一代的指引和影响。他从父亲那里看到了军工的场景,被工人们热火朝天的生活激情所打 动,这正是普通人被卷入战争后,在其中努力活出积极样貌的景象。随后,他在老佣人们的身上感受到了温馨,阿姨则作为其家庭氛围的总代表而最后出现,抚摸着男主角的伤疤,心痛地表示“不知道我居然给你如此大的伤害”。伤疤是男主角排斥小镇生活与自我封闭的消极情绪结果,其“别人打的”的谎言则是他对此伤痛真相的遮掩。阿姨想要抚平这种心伤,却由于男主角的抵触而备受打击,就像她此刻抚摸时的迟疑。

此时的男主角感受到了阿姨的母爱,也做出了相应的反馈,给佣人老伯拿香烟,与家庭的交互开始变得积极起来。伴随着上代人潜移默化的指引,男主角对小镇之当下现实的态度开始有所变化。他似乎接受了当下,也表现出了对“象征过往理想化的自然”的战胜之意,战胜即消化。他求老伯给自己做弓箭,为了对抗属于过往的苍鹫。

由此一来,“武器”的要素便得到了明确的展示,这也是作品中非常重要的设 计:它是男主角对外部的输出行为,以“凶暴攻击”和“保护亲友”的表现倾向分别对应了生活心态的消极与正面,代表着男主角对于世界环境与自我生活的态度。此前的他用石头殴打自己,是对小镇之当下现实的排斥,在这里则想与阿姨一样驾驭弓箭,对抗苍鹫和其背后的“过往自然”。此外还有“棍棒”和“小

刀”。棍棒在他离开阿姨房间后出现,在“这里经常有这种怪事”的介绍中寸寸断裂,它由男主角随手拿起,与“保护”无关,只拥有攻击别人的暴力属性,与阿姨与男主角互相保护的弓箭和小刀不同。这暗示着阿姨与其所处“可实现之当下亲情环境”对于“暴力武器”的融化,暴力正是男主角在殴打自己中表现出的消极状态。苍鹫则在棍棒碎裂的同时出现在窗外,不停飞舞却无法进入,强化了其与“暴力”被此环境的屏蔽与抵消。

这也具体说明了暴力和保护的现实意义。暴力对应着苍鹫带有的“战争中的亲人死亡”,是二战现实之黑暗面的产物,战争的死亡皆由武器的暴力化使用而导 致,并由此衍生出仇恨等消极情绪与相应的武器再使用,成为暴力和仇恨笼罩下双方互相倾轧的工具,实际上是对战争造成既往伤痛的深陷。与之相对的则是 “保护”,是对当下亲友的重视,以积极的心态守住眼前的积极现实生活。因 此,男主角使用什么样的武器,以何种姿态使用,就有了现实化的意义。当他感受到阿姨的爱而首次对抗苍鹫时,他先是做出了弓箭,进行对阿姨“保护”姿态的继承,暗示着“对抗而非陷于过往黑暗”。而在那之前,他则先拿出了小刀,这是积极一面的第二种武器。但是,此时的男主角尚没有彻底坚定下来,他没有完全接受母亲已经死亡的过往事实,还想去自然中一探究竟,因此也只是似乎吓走了苍鹫,实际上却是对方的有意退去。

这种不完全的心境同样体现在了他对黑暗自然的“借用”之上。他用苍鹫的飞行羽毛做了箭矢,而羽毛的飞行能力来自于同样可复活母亲的黑魔法,无疑具有负面的属性,对应着男主角复活母亲而扭转过往的“黑暗”,甚至其飞行也由苍鹫随后的介绍展示而沦为“不彻底”--只是给苍鹫进行一时的外力赋予,一旦羽毛脱落则失去能力。这在随后延伸成了鸟类被魔法自然世界笼罩的“不能真正飞行”,而其暂时性的飞行只是魔法提供的假象,象征着“不可持续的理想寄
托”。

男主角想要用黑魔法的羽毛作为弓箭的组成部分,便对应了他此时在“过往母 亲”与“当下阿姨”之间游弋不停的中间状态,对前者的倾斜让它打击并失去阿姨,对后者的萌生则让他开始对抗苍鹫,黑魔法的箭矢也只是脱手飞出,并不受他的控制。这也映射到了现实层面,父亲制造的军事飞机终究没有起飞,反而是以“其不飞形式获得了真正的“朝向生命之腾飞”。

借由箭矢与环境的关系,电影也暗示了男主角的两个选择方向。“纠缠并试图挽回过往”的箭矢与当下的别墅呈现出了“自行飞出,毁坏墙壁”的对立关系。别墅中拥有的是更积极的母爱形态,是箭矢失控后男主角偶然看到的别墅中储存之物,母亲给他的遗物,“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亲情指引--立足当下,迎接未来,找到属于自己现实人生的活法,而母爱则是在“承认死亡”基础上的亲情存在之确认,它作为感情超脱了生死,这才是始终会存在的东西,在阿姨的身上得以继承,最终与阿姨一起回归东京代表的绝对当下现实,优化后的“工业化当今”,成为了他以积极姿态回归的“拥抱现实对象”。本作带来了更确切的改 变,对当下日常生活的回归更积极,引导出了想要的人生未来,而不再是“悲观与期待的杂糅”。而在这一阶段,“当下”的别墅拥有的正是这样的积极母爱证明。

由黑魔法的箭矢,电影也延伸出了“飞行”元素。它代表着“超脱与出路”, “过往母亲”苍鹫用它做暂时的飞行,因为它只是外贴合而非内消化,皈依于它与“过往”的男主角也只能获得暂时的美好。在男主角第一次看到黑魔法复活的母亲时,对方瞬间化为海水而消失,这让自然成为了负面的存在,也强调了黑魔法自然带来“希望”的虚幻本质。与之相对的则是雾子 帮助的白色灵魂,它们比外面的黑色灵魂有着更可爱的美好形态,同样暗示着其超脱的积极属性。而它们的超脱并非以过往身份的复活,而是朝向未来的转世新生。

值得注意的是,箭矢来自于黑魔法的自然环境,进入其自然的男主角也直接面临了两重选择,归于自然、复活母亲,或拯救阿姨,回到当下,阿姨和母亲作为当下与过往的载体。这一方面将男主角对于自己人生之停留与前行的纠结进行了具象化处理,用亲情关系的进退矛盾强化他的纠结,另一方面也具象了“亲情”本身的传承不灭--母亲只是被动地被黑魔法赋予了所谓的“复活”,其本意是属于当下别墅里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因此她最终也引领了男主角的正向选择,与阿姨完成了母爱的直观传承,强化“不灭”,这是过往之于当下的真正意义,是我们从过往中带出并用于现实生活的宝贵存在,而非对已经失去之物与过往本身的纠缠与沉迷。

当男主角进入自然界之后,我们也更明晰地看到了其之于宫崎骏往作的延续与变化。男主角依然通过隧道进入了其空间,意味着“当下”到“过往”的切换, “过往”却不再是完全独立于现实非自然的世界,而是他对其追回之心的去向,

以其内里的负面形态而呈现出美好表面的虚假,也与现实世界高度相连,无法绝对独立,暗示着现实当下的不可脱离。

在两界的交汇处,苍鹫和魔法首领出现,其空间便是现实感的装潢,非常类似外面的别墅,只是更加凸显“过往”的老派。而在随后的自然世界中,当代现实的痕迹也随处可见。黑色的死者灵魂划着船,这是地狱里的三途河,也由鸟群对应了此前现实中男主角看到的父亲工作内容:制造军事飞机。于是,此处的自然世界就成为了外部现实的“负面形态镜像”--同样面对着明暗的战争,“当下现实”里的父亲等人在努力地积极生活,消化并接受亲友的死亡,“过往自然”反而拥有了战死与纠缠求复活的灵魂。自然世界的“现实性”与负面定位得到了进一步的揭示,这也推翻了它在此前的传统式样貌:与宫崎骏往作相似的风吹草原与天高云淡,其本质象征却是“最终回归的过往美好”的反向,是“不可纠缠于此的过往黑暗”,其现实痕迹更意味着伤痕发生前之过往终究不可复现,在另一个角度上确认了宫崎骏自己对“回归过往”之寄托的理想化虚幻,是对“自然黑魔法”象征意味的扩展。

在表现男主角对此黑暗自然的对抗时,作品设置了意味丰富的人物,他们都是现实中人物的明确对应者,强调了上代人与他一样的“理想化寄托”,也以自然世界中的形态进行着对下一代的指引。

雾子是现实里老佣人的“自然版”,还有着对男主角的对照属性,接近于他在自然世界里的理想化“积极面之身”,也构成对现实的“投影”,再现了现实里老雾子 对男主角的示范与指引,并给出更佳的效果。现实里的雾子是老佣人,一直温暖着男主角,向他展示大家族的和睦,也提醒着他去感受阿姨的亲情,是老佣人集团的凝结,引导着他走向积极一面。而到了自然世界中,雾子则更进一步,成为了男主角的积极面镜像,给他直接展示出了“想活出的人生”,鼓励他像自己一样去实现。二人拥有着同样的伤疤,雾子被自然界的鲨鱼所伤,对应着男主角被现实里的“战争伤痛”所害,自然即是战争,而雾子的应对则是对抗之,将鲨鱼吃掉,这也是对男主角“深陷于伤痛”的正确纠偏。

雾子的引领非常确切。当男主角要打开黑暗自然界的墓门,放出急切想要复活的亡魂时,她及时阻止,并带着他一起应对自然,与浪涛搏击,随后捕捉并吃掉鲨鱼。战胜“死亡与复活渴望”的战争黑暗,力压凶暴的自然黑暗,将其黑暗“吃下并消化”,而非如苍鹫一样地对自然黑魔法与羽毛行“外部贴合与卑微皈

依”,才能获得真正的飞行,而这种飞行的结果也会是面对结果与迎接未来的转世新生,而非苍鹫与黑魔法的“结果扭转与故人复活”。这也有着更贴近“战 争”的现实化表现,男主角切开鲨鱼烹饪的工具正是小刀,此前的他无法掌握 “保护的武器”,到了这里则有了质变,且是完全无黑魔法痕迹的武器,这象征了“战争时代”之于他的接收形态转变,“保护”取代了“暴力”,并变成了 “消化暴力与黑暗的工具”而得以掌握。

与之相应地,宫崎骏也给出了自己最终的完美自然世界。当男主角吃掉了鲨鱼 后,他看到了高悬明月的夜空,这正是此前不曾呈现过的绝对美好自然,随之引出了白色灵魂的新生。并且,这个环境中也包含了现实化的痕迹,在房间中的雾子摆放着现实里老佣人们的模型,也与现实里的雾子一样提醒男主角“别忘了她们对你的好”,强调现实世界里的温馨。她对男主角展示自然世界里对黑暗的正确应对态度--阻止亡灵的复活,甚至同样是划桨,她都与其他臣服的黑暗亡灵不同,用脚而不是手,并非虔诚,反而强势与个性--这种展示也对应着现实里的雾子,从而打通了两个世界。

而随着电影的展开,现实与自然的混合也愈发明确,在各个层面上展开,也引出了男主角对于世界的改变,从而将宫崎骏的现实性主题进行落地。

火美 成为了男主角母亲的自然界形象,也是对两代人承载各自意义的关键指引。现实和自然里的她都是阿姨的姐姐,与阿姨的对等性关系无比确切,同时未曾受到阿姨一样的--想要抚慰男主角,却被其悲观与封闭而伤害--“现实世界打压”,因此具备了阿姨之于自然世界的“完美状态”,即对于悲剧生灵的积极扭转:在海上,她用火帮助了寻求转世、却被恶鸟袭击的白色灵魂们,灵魂之死对应着现实世界里男主角因丧母而深陷的战争之伤,以及战争中的种种死亡。显
然,火美是自然世界之黑暗现状的对抗与改造者,她的一切都与自然界存在对立
性,掌握着如同《哈利波特》 里飞路粉的火焰魔法,与苍鹫的黑魔法形成对立,对白色魂灵的帮助也与魔法师率领的其他自然鸟类之“阻碍”构成对抗。

火美与整体自然世界的对立强调了现存自然界的“非完美理想寄托”,必须与之对抗。而只属于自然世界的属性,则说明了火美之于全体世界的改变局限性。她不能帮助白色灵魂彻底转世,也不能独自打败魔法师,对自然世界的影响力并不够大。这正是宫崎骏对曾经的“回归过往之自然的理想化寄托”的又一次推翻:看似独立于现实的自然界并非可实现的理想,它在本质上依然与现实存在关联,

所谓的“独立”不过像是人的逃避现实与自我安慰,因此真正的理想世界必然是与现实的结合,改变现实才能改变“自然界”到真正的理想状态。火美是最极致的“自然世界中的积极存在”,却依然展现着局限性,正是对此的表现。

火美只属于自然,因此能力有限,即使能够对抗苍鹫、动物、魔法师等“黑 暗”,也改变不了世界,而在现实里的两个“火美”也同样如此,母亲死于火
灾,而阿姨则会在男主角的“黑暗”面前被打击,并归于自然世界。现实显然才是最深重的黑暗,不改变现实也就无法改变自然,“火美”不过是现实中受挫者的一种自我逃离形态,其完美积极只留存在给自己的虚幻心灵之境中,无助于任何确切世界的改变,甚至逃避而去的心灵世界也都终究是残缺的,因为任何逃避都无法持续下去。苍鹫等人的“黑暗”是童话,而男主角和其影响的阿姨受到的 “黑暗”则是战争,这才是最强烈而真实的痛苦,只靠童话故事的逃避则永远无法消除。

与之相对应的是,在火美出现之后,宫崎骏愈发强调了自然界与现实的关联,强调了现实之于自然世界的根源性地位,因此后者的美好是假象,也不可能由自己的存在而改变前者。火美的火魔法对应了现实里烧死母亲的火灾,自然世界里的火可以帮助生灵转世,此前也在雾子的手中抗击鸟类,对抗黑暗,现实世界的火却是反向的杀死生灵与制造黑暗,后者的“无解决”让前者的能力有限,无法彻底战胜归于黑暗一面的黑魔法。

这也体现在了雾子的局限性上。身份复合的她首先拥有男主角在自然世界中的 “绝对积极面”意味,却也因为自己未曾涉足现实世界而成为了“虚幻的理想化自我”,可以映照出男主角的努力方向,却不能做到更多事情,而她的更明确属性则是现实里老雾子的自然界版本,比现实里的自己更能自处于自然黑暗,不至于像后者一样消失,也由“男主角的积极面”做出了更强的指引,超过了现实里提醒男主角“家族温馨,心要光明”的老雾子,却也止步于此,后期甚至不再出场。自然世界的积极存在是绝对的,但自然世界的“天高云淡”之美好本身就是表象,内里是黑魔法与黑暗的生灵,根源来自于现实世界,因为其“绝对”也就成为了相对的局限性存在。

此外,“黑暗”也有着两个世界的更多潜在对接,对日本在二战后期的行动本质之“黑暗”有着密切的表意。在火美出现的夜晚,攻击白色灵魂的鸟群首领伤痕累累,是战斗机的投射,对男主角阐述了自己的由来:他们被带到了这座自然之

岛上,努力地飞高却始终失败,后代已经忘记了如何飞行。岛上划船的黑色灵魂与现实世界父亲谈及军事时“塞班岛”的海战相对应,而鸟类对应的飞机则是现实世界里父亲做工生产机舱的成品。二者的死亡可以看作对二战末期太平洋战争的象征,日本海军已经落后于战局的大体型旗舰被轻易击败,甚至以大和号 为代表的军事行动先天就带着“殉国以铭志”的自杀式意图。而天空中的鸟类则是大海中黑魂的同行者,它们努力地飞上天空,其结局却是“无法真正飞行”的坠
落,这否定了飞行的意义,构成了对神风敢死队的象征,其飞行的朝向并非为自
己和国人求得生机的胜利,而是个体死亡的“坠落之黑暗”,起到的效果也只是如海军一样的“悲壮铭志”,战争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因此,黑色灵魂与鸟类的划船与飞行都在奔向死亡,这种状态与现实中的战争存在高度的象征意味,是日本在二战后期的确切黑暗内容。黑色灵魂想要复活而非转世,鸟类阻止那些想转世的白色灵魂,自己则受困于这种“并非真正飞行”而奔向陨落的升空,便成为了战争一代日本人对所处时代的深陷,他们在其创伤造成的黑暗之中不可自拔,就像男主角因丧母而产生的消极自闭,无法正面接受 “死亡”为代表的战争现实结果,不立足于当下也就无法走向未来,只能困在事实已成的当下节点之中,逃遁入纯粹理想的童话世界,寄希望于现实中不可能的 “复活”,并在童话的自然世界的不完美之中终究面临破梦之日。

作品同样强调了战争一代人的消极心态对整个民族的影响。因为鸟类始终无法真正飞行,他们的后代甚至忘记了如何飞行,这说明了“战争伤痛”在一代代人之间的流转,长辈的灰暗消极势必决定晚辈的世界观与性格倾向,让日本永远沉沦在战争之中。火美与阿姨一体两面,前者的相对完美只停留在表面虚幻理想的自然世界,是后者对于现实中自身不完美的某种“理想化形态之寄托”,后者则属于现实世界的不完美。二人组成的“母亲”具有男主角长辈的属性,因各自带有的积极面而构成了对男主角的积极指引,阿姨唤醒了男主角沉寂已久的母子亲情感受,火美则带着男主角一起迎击黑魔法,改变自然世界,但也因其不完美而无法真正洗清男主角的战争伤痛,阿姨反受打击,火美也不能独力战胜魔法师。这同样体现在了作为长辈的父亲身上,他最开始希望帮助男主角重获家庭的温馨,却因男主角的“伪装被打”而自己陷入了愤怒,对儿子的正向引导也随之弱化 了。

“武器”是对此重要的表现载体,在男主角失踪后,父亲继续制造着作为兵器的战船,随后则自己拿起了武器,在特写镜头中佩戴武士刀,并直接向着进入现实世界的鸟类挥刀砍杀。宫崎骏虽然用鸟粪中和了这一幕的黑暗性,却也暗示了 “武器”之于父亲的负面意义,他出于“保护”,其呈现却是用其砍杀的“暴 力”,象征着自己作为上一代的属性,拥有积极一面,因此可以指引下一代,却终究不能靠自己完全消除负面。而此阶段前后的男主角则已经用“小刀”做鱼肉料理,同样意义的“小刀”还出现在了两个世界的长辈之中--自然一边,雾子和火美用小刀做鱼肉料理和面包,雾子用火保护男主角,此前的现实世界里,老伯用小刀给男主角削竹作弓,阿姨则用弓箭保护男主角。这打通了两界的关联,也让“武器”的积极面成为了长辈对男主角的确切传承,男主角同样用小刀去做菜、作弓、削竹,目的也是为了给大家吃饭、对阿姨的心灵感召、保护阿姨。

如此一来,长辈的内心存有积极面,可以影响到晚辈,但真正代表“未来”的晚辈才真正具有彻底摒弃黑暗而走向光明的能力,他需要在继承之后成长,像男主角在两个世界中接受到各长辈指引后的成长一样,最终完成对世界的彻底改变,也救赎终究无法靠自身力量摆脱战争黑暗的长辈--改变世界无能与自身陷入悲观的火美与阿姨,向男主角提示家族温馨却陷入黑暗自然界而消失的老雾子,同样出于保护儿子目的而挥刀、面目却格外狰狞,凸显出两面性的父亲,都需要男主角自身的改变而反过来得到拯救。

这正是长辈与晚辈之于“未来”的各自意义,长辈指引晚辈的心灵,不让自己心中的战争黑暗影响到下一代,帮助他们赢得“走向未来”的机会,而下一代则是真正的未来开创者,给长辈带来真正的无战争阴影之世。男主角是战争中的年轻一代,他的黑暗阴影得到长辈的帮助而拥有了改变的契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力量与意志去完成洗清,彻底改变现实与自然世界,带给两界中所有人以美好。

这确切地体现在了他在抉择中的自主性上。没有人能替他完成决断,他自己选择了现实中存活的“母亲”阿姨,放弃了对死亡母亲的复活,事实上完成了现实层面的“母亲转世”而非“重生”。这也对应到了他对自然世界的影响,去帮助 “无法真正飞行”的鸟类,其中也包括了只能靠黑魔法羽毛飞行的苍鹫,黑魔法是黑暗的凝聚,羽毛被男主角完全撕碎,随后则用自己的“武器”小刀削竹帮苍鹫恢复鸟类的模样,通过“飞行”让他们能够不再只是“飞向死亡与坠落”,摆

脱黑魔法之黑暗对应的自杀式攻击之战争现实。在自然世界里的童话般“重生”,即是现实世界里的“脱离战争的既有时代,获得和平的全新未来”。

在本作中,男主角面对的不再是非现实理想为终极美好的自然世界,其也不再是设定语境里的“过去美好”与“当下的回溯式挽救”,而是明白无疑的“非美好之当下”,从其降落于现实世界开始即是如此。并且,男主角需要做的也是消除黑暗世界本身,让其中的所有生灵都得以离开并“解脱出伤痛”。首领、苍鹫、鸟类都是战争黑暗吞噬的一部分受害者,得到的理应是拯救而非消灭,共同进入现实世界扭转之后的未来。这是宫崎骏之于往作乃至于“正义战胜邪恶”的传统童话故事的创作改变,也作用到了他对核心思想的深度现实化表达。由此,男主角成为了最终促成自然世界改变的救世主,这也让他扭转了现实世界,后者才是前者从“虚幻理想寄托”转为“可实现存在”的根基。

在后半部中,宫崎骏也愈发加大了对两个世界关联性的表现。在男主角倾听鸟类首领、帮助苍鹫补洞,希望帮他们“埋葬后转世”与重获飞行能力时,镜头两次给到了现实里老佣人们的模型,男主角是在接受了她们的潜在影响后方才行动。特别是与苍鹫的交互段落中,老佣人们的模型环绕着雾子的自然界形态,头部在风中一点一点,仿佛是在赞同雾子建议男主角全力帮助苍鹫的言语。现实世界中的温馨提示作用到了男主角在自然世界里的人情化选择。此外,魔法师的城堡成为了最为具体的两界连通之地,可以随着门的开闭而直接进出。更重要的是,魔法师与家族的前代族长产生了关联,让“黑暗”拥有了两界共通的终极承载者。

最值得注意的是对于城堡的来源设定。它在明治维新之前降落于火海之中,由此蛊惑了族长进入其中。正如前文所述,明治维新到二战当代正是日本的工业化与军国主义从萌生到巅峰,这让城堡与其连通的自然世界具备了最为确切的现实指向,也给本片的“反战思想”内核赋予了最为直白的强化。男主角需要战胜魔法师,扭转黑暗的自然世界,而自然世界本身即是对鸟类等战争牺牲者--“我们被带到这个岛上无法离开”--的围困之地,是他们深陷其中的二战时代,心境不可彻底扭转地处于消极情绪,甚至依然在进行着现实中投身战争的具体行为。因此,男主角对自然世界的解决即是对“战争行为”本身的根除,一个彻底没有战争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未来,由城堡降临而开启的军国主义也必须被根本性地扭转。

在影片的收尾处,脱离、回避现实之绝对理想的虚幻性与“结束战争时代的不可能”产生了最为密切的关联,宫崎骏也完成了现实意义的表达。如前所述,本作中的自然世界中存在着暗示二战伤痛的负面意象,这打破了它在表面上的纯粹美好,是对于宫崎骏往作中“理想目标世界”的推翻,而火美、雾子等“相对正向存在”也对自然世界只拥有局限性的改造能力,无助于根本性的积极修正。而在结尾的部分,宫崎骏对自然世界的“破除”变得更加极致,它甚至不是可被改造的,而是应该被彻底毁灭,其负面性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升级:不再是“美好的自然环境”与“不美好的动物”,也不是由后者的扭转而带来前者的完美化,而是二者共同组成的自然世界本身的负面性本质,片中自然世界的风吹草低与天高云淡本身就是虚假的美好,是人们给予自己的--如宫崎骏往作里一样的--逃避现实之地,动物不可能在这种世界中变好,它只能发生在外部的现实世界里:从虚幻空间的动物变成现实环境里的动物,对应着其象征的二战伤痛之人从“离开现实逃入幻想”的状态重新直面现实的惨淡,从而回到真实的自我,获得走向现实可行未来的前提。

由此一来,宫崎骏对往作的推翻式升级也就更加极致了,他不仅仅是在呈现纯理想世界的“不完美与需要改造”,而是彻底否定了其存在的意义,此前呈现的与现实连接本质说明了它的无法真正独立,因此其独立空间之下的美好也就是无意义的假象,哪怕修正也不过是对“幻想寄托”的留恋,更应该得到的是完全破除的处理。我们需要打破一切逃避、借口、幻想,只看到并接受现实,从消化惨痛中继续前进,这才是唯一可作用于现实人生的有意义之事。

理想化自然世界与工业世界的并立,是往作中的一贯落点,前者提供主角的改 变,后者是大部分人终究要回归的现实,是“不完美的理想主义”,一边告诉自己理想寄托的存在,一边又流露出了对其寄托之“自我安慰性”本质的潜在认 知,是复杂心境的混合。而在本作中,自然世界被彻底地推翻,以世界崩塌的形式被现实世界完全取代,自然作为“可实现理想”的改造并不会发生在这个独立空间中,而是绝对现实的彼界。只有立足于现实伤痛的世界,我们才能真正实现 “无战争伤痛的未来”,活出“在二战时代中诞生,也从其中走出”的人生。自然世界的理想化形态固然是“你想活出的人生”,但它却是不可实现的,你必须先回到现实里,在战争中拨开它的阴云,才能将“想活出”变成“能活出”。这让它更加“黑暗”,却也落到了更“光明”的结局,人物回归当下现实,世界却得到了确切的改变,而非模糊中性之下的复杂意味。

本片的两个世界架构就是每个人自己“从掩盖与回避而不可得,到接受消化现 实”的内心过程具象,从苦痛现实退入虚幻自然,再破除其虚幻美好而回到确切优化了的现实。火美和雾子等自然世界中人是现实里其人的明确对应,是理想化的形态,也是各自现实中的“虚假理想寄托”,是“想活出人生”的虚假实现结果,而真正“活出各自想活出的人生”则要回归现实,以原本而真实的自我形态去实现。

当男主角回到现实,自然世界的动物们也一起进入并变成了普通的动物时,后者获得了真正的飞行能力,从而摆脱了“自杀式神风飞行”的坠落命运。以国王为首的他们想要保住摇摇欲坠的自然世界,但真相却是“我们无法飞行,被困在这个岛上”,自然世界本身就是对战争伤痛之存在的掩盖,全部的美丽景色都是人们的虚假理想寄托。因此,象征这些人的动物们只要还想保住这个世界,还像进入魔法师花园时感慨“这是我们曾经居住的地方”的国王和卫士一样,想要通过 “住进此世界中更美丽的地方”来改变自身生活,就必然是“受困”而非“安 居”,其形象也是“反派”,只有进入现实世界才能变回真正美丽的样貌,暗示着其不再受到战争扭曲的“反派”心灵。同时,自然世界里的“人物积极面形 态”也都回到了现实世界里的样貌,自然界的年轻雾子钻回了属于自我现实中过去时间点的门,而在当下则变回了年老的形态。

更重要的则是阿姨,她摆脱了对男主角投注爱意不得而失望排斥的负面情绪,与男主角一样从拒绝新生亲情的自闭中走出,此前在现实里的她只是相对的“积 极”,因此才会陷入消极,而此刻则以完全的积极心态回归现实。这才是自然世界在本作中的真正意义。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所有人之于现实阴影的“逃避所”,这让各人终究不能彻底直视与消化现实里的伤痛,一旦受创就会马上陷入其中,像阿姨一样躲入自然虚幻世界去“暂时自我开解”,或像父亲一样在现实里保持负面情绪不能自拔。因此,男主角进入自然世界,摆脱其美好环境带来的表面幻象,完全消灭掉这一世界在每个人心中的任何残留,方才能让大家不留余地与借口地直视惨痛人生,从而赢得改变与创造现实未来的机会。

纯粹自然世界的“理想”不是为了“从不完美的当下修正为完美”,而是为了 “被根除”而存在,因为不完全纳入现实的它不可被修正,真正可优化与实现的理想只会出现在绝对的现实里。当所有人以积极的样貌回归现实时,虚幻寄托的自然世界完全坍塌了,他们在那一界的“完美自我”在此前已经露出了明显的局

限性。火美和雾子都没能真正扭转自然世界的负面性,雾子在最后完全消失,而 “自然界最强正方战力”的火美同样暴露了弱小的本质。在与男主角拯救阿姨的时刻,她在世界的既定规则“不可进入生育室”的限定下止步,自己的正面火焰也不敌魔法师的黑暗火焰。如前所述,自然世界的生育室中环绕着白色的帆布,这暗示着现实里丧葬的白幡,是对于“新生”的“灭杀”,火美在这里停下就是她在“帮助转世”上无为的根本原因,表明了她作为正面最强、最积极者而与自然世界等同的“非完美”之局限性。火美的强大形象弱化,是宫崎骏的重要表意途径--她只属于自然世界,因此不过是现实中人逃避伤痛而成的“虚幻理想寄托”,现实之于自然的真实与根基属性必然让她在所有世界中都无力回天,因为任何虚幻寄托都不能独立于现实真相,必定不可持续。

而在结尾处,火美同样成为了具体的现实中人物,以进入现实的方式回归原本形态,接受了自己的伤痛,也是主题呈现中的最极致点睛之笔。她钻进现实中过往的门,成为了男主角已经死去的母亲,此时的选择无异于是对已知死亡的主动接受,这也让她的火焰有了更多的表意作用:此前的积极火焰不敌魔法师的火焰,全身反而缠上了死亡的白幡,与现实里母亲一样的状态,被火焰和白幡吞噬的场景正是现实里母亲死于火灾的再现,强调了自然世界之虚幻理想化的“不可抹除现实黑暗”。最后的火美放弃了自己的虚假火焰,主动迎接战争的火焰,完成了对伤痛的拥抱。

更重要的是,火美与男主角形成了最关键的“代际主题”:她无法抹除作为战争一代的伤痛,甚至以自身的死亡而成为了最极致伤痛的承受者,她对此的接受便具有了最大的表意份量,足以作为战争中“上一代”的代表,以自己的积极之心影响“下一代”男主角,而男主角也以“接受火美离去”的方式做出回应,母亲的死亡正是他的最大伤痛,此时的接受便具备了关键的自我转变之意,接受最大的伤痛,带来回归现实后的“父亲回到和蔼,佣人们继续温馨,雾子回归形
象”,迎接现实世界里的正向改变。在火美与男主角的最终交互之中,上一代克
制战争阴影而指引下一代,下一代接受指引而消除战争阴影,创造心灵层面的无战争之未来人生,实现--而非幻想--想活出的人生,得到了最极致的表意。

同时,这也体现在了“自然对现实的进入”上:当众人回到现实时,小镇原有的 “自然与文明社会相结合”形态得到了进一步的升级,自然世界里的风吹草低之景出现了--虚幻寄托的理想化被根除,正面消化所有现实伤痛,让自己回归现

实的形态,形态本身就会变成更积极的存在,让曾经只存在于自然世界且有局限性的虚幻理想照进现实而扎实落地,而现实世界与人生本身也会变成自然与理想的样貌。最后一个镜头中,男主角一家人回归东京,“战争结束”,无论是房间环境还是镜头调度都格外强调了一种日常性的氛围,正是表达的落地--我们所处的日常世界,而非抹除它而独立的虚幻空想王国,才能真正地实现“终战”,活出我们想要的人生。最终与阿姨一起回归东京代表的绝对当下现实,彻底的 “工业化当今”,在男主角完成了“自然与工业混合空间”中的可实现改变之 后,成为了他以积极姿态回归的“拥抱现实对象”。

这个结局是对往作中“过往自然里改变自己,随后回到当下现实”的升级延续,自然也是当下,还是与现实的混合,改变更加扎实,对当下日常生活的回归也更积极,足以创造工业当下世界里的确切未来,而不再是“悲观与期待的杂糅”。

本片的收尾似乎平淡,实际上恰恰是宫崎骏的大师手笔,他已经敢于用这种大胆的方式去“反观影预期与体验高潮”地做出表达。类似的做法还把包括了对火 美、雾子、父亲、阿姨等人的处理之上,这些各有能力的配角理应发挥出“团队作战”的NPC属性,帮助男主角一起与魔法师和动物们激战,实际上却显得全无作用,雾子和父亲甚至基本缺席了最后阶段。这正是对主题的完全契合,他们是 “上一代”,在初期给予下一代指引,最终却需要下一代作为“未来之人”的反向救赎,就像火美和男主角走到阿姨的生育房前,也必须让后者独身一人进入。本片中的一切实际上不是表剧情呈现的“对黑魔法世界的战斗”,而是完全基于现实战争的“对抗回避伤痛与虚假寄托之心”的内化斗争,只关于男主角一个 人,甚至可以看作是其心境的具象化投影,因此也就必须让他一个人面对终极考验,一个人完成关键开解,这是对自我的“战胜和解决”。

这也体现在了他在结尾部分的更多处理之上。宫崎骏甚至都没有给出“男主角拯救世界”的戏剧化高潮,哪怕这才是主流动画符合观众预期的绝对正统式走向,反而让男主角拒绝了魔法师的提议,坐视自然世界的坍塌,因为自然世界本身就是虚假美好景观所掩盖的“伤痛之地”,火美和男主角逐渐走下楼梯而“愈发接近埋藏的世界真相”:魔法师努力维持、请求男主角接手的自然世界需要靠码放石子、堆出石头坟墓一样的塔,塔是自然世界的支柱,其坟墓的“死亡”本质即是二战伤痛的核心,这正是自然世界美好表面的真相。因此,“拒绝拯救世界”才是“拯救有意义的真实世界”,它在观感上不符合传统观影预期,却高度契合

且升级了主题:男主角破除了暗合观影预期的“美好之迷惑”,认清真相并找到了人生与世界的出路。

此外,魔法师的形象也不同于传统预期。他和片中的苍鹫、动物等所有“反派”一样,都不是标准的恶人,因此也没有和主角的正邪大战,”甚至只发生了一次 “嘴炮”便被“战胜”,似乎完全不够过瘾,但这同样是对主题的准确指向:他隐约间兼具着走入塔中的族长身份,是现实与自然结合的存在,代表着两个世界里的“消极伤痛者”,族长对现实中的军国化感到受伤而非常明确地“躲入了塔中的自然之虚幻理想”,而魔法师也在维持着虚假美好的自然世界。他对世界的维持看似是在创造并延续“终战的美好世界”,事实上只是在掩盖着“战争黑暗阶段”的存在,拒绝接受而必然导致其爆发,“我的塔快到时间了,你必须接手去做自己的塔”。因此,魔法师只是又一个伤痛、阴影、躲避、虚幻慰藉发展到极致--对应着黑暗魔法能力的最强--的“上一代人”,与其他人物并没有本质的不同,也就不是恶人,与苍鹫等人物的中性化塑造如出一辙。他需要得到的是男主角作为“下一代人”在自我积极转变之后的“救赎”,而非“消灭”,而自己也需要完成“指引”。二者的交流看似是“嘴炮”,实际上恰恰是最正确的形式,是指引与救赎的心灵交互,而不是绝对对立的正邪冲突。

在最后的对谈中,男主角终于亲手抚摸伤疤,承认自伤,正面而勇敢地触碰了自己的自闭、消极待人之战争伤痛,不再说着“别人打的”,从而杜绝了现实里试图帮助自己逃离小镇而彻底完成自闭、由此掩盖真相、与父亲继续“表面有礼实则拒人”的虚假和谐生活,从“投降于伤痛”到积极触碰的“承认消化”。自然世界中,他始终以“撩开头发,露出伤疤”的姿态出现,暗示着伤痛在此虚假美好世界中的仍存,但他却不曾积极触及伤疤,对应着现实里被阿姨抚摸后的“自闭应激”。特别是在他第一次尝试解救阿姨时,伤疤反复出现在镜头中,不可消除而又不被正视,引出了他的解救失败,阿姨依然口吐失望与伤情的言语,自己反而被象征死亡的白幡缠住全身,被无法真正抹去的伤痛笼罩,并被同样受困于伤痛的动物们俘虏。到了结尾,通过直接触摸伤疤,他得以拒绝了魔法师维持自然世界的请求,是从火美、雾子、阿姨等上一代身上得到的指引,也反过来解救了上一代,不仅是对火美等人,也包括了魔法师,并与对方形成了反向的指引交互:老人最终以开悟的表情说出“你快离开这里吧”,显然得到了男主角的心灵救赎,同时又以自己的放手而“指引”了男主角的前路。

就像观影预期与主题表达向设计的巨大区别,宫崎骏看上去拍了一部少年向动漫作品,实际上却是绝对意义--甚至不是就他个人创作而言--上的严肃题材,有着高度的现实指向与社会思考,此前始终隐喻而“柔化”的对日本民族思考,终于以相当直观而尖锐的方式呈现出来。

本片无疑着有十足的日本当代现实指向性,由于在终战时回避了天皇的相关问 题,日本始终未能彻底否定军国主义,其思想依然以不同形式残存于当代,等同于片中“战争之上一代”的不停延续,其未能根除也就是片中男主角的最初状 态,是“受到战争影响而无未来性的下一代”。同时,对敏感问题的掩盖也正营造出了一个留存与回避黑暗真相、表面上一片和谐的国家环境。本质的问题没有得到正视,也就谈不上解决,只是在一代代的传递中主动回避着二战中罪行与思想的真相,佯装一切从未发生地虚假繁荣下去,和平从未真正到来,“战争”也在内化的精神层面上永远没有抹除。更进一步地说,因其“逃避真实黑暗”的强主观之自然世界在设定上“超时间性”,所有时间点上的现实与人都接入此世 界,进一步扩展了现实性主题的指向范围,即全时代下的日本民族性。而在日本对各种当下社会与历史遗留问题的一次次掩盖之中,我们也确实看到了这种民族性的持续。

作为出路的是,上一代必须指引下一代摆脱战争,这需要上一代如片中长辈们那样地“自身不完全堕落”,拥有解决军国主义思想的强烈主观意识,在其正确教育下的下一代才能彻底促成全社会的转变。当下的日本并没有真正走入“终战”的未来,这需要成年人的充分认识与青年们的继续努力。扩大到全时代民族性的层面,上一代的“对民族性之存在的觉悟”与指引,也是终结此不良传承的起始条件。

这也是宫崎骏从自己的长辈身上得到的东西,如他自己所说,火美的形象对应着他的祖母,由此可见,他的童年幸运地拥有了足够清醒,从而正确引领自己的长辈,因此才会拥有如此的反战理解,其对自身的反躬自省与深彻思考:在祖母的引领下不断自问“我想过出怎样的人生”,如何的人生才是真正的无战争人生,并最终破除长期的迷雾,获得本片展示的终极答案。可以说,祖母才是这部作品的来源。

由此观之,宫崎骏对自己曾经名作的“推翻”是明确的,这也蕴含着他对于自己人生态度的再明晰,无疑是对自己人生态度的宣言:站在“活明白了”的暮年,

终于对“想活出的人生”不再迷茫,不再有任何的回避与幻想,当然也不是反向极端的绝望。

现实议题的直面性、主题表达设计的延续升级而言,宫崎骏无疑完成了一种对自我的总结,以及对自己长期避开的二战成长过往的正视,议题从“寓言理想化”到“正面解决”的转变也正来自于此。男主角活出了自己的二战人生,宫崎骏本人或许也同样如此。

他对日本战争阴影心态的表述,让人想起了非常接近的《哥斯拉-1.0》 ,山崎贵与宫崎骏在相近的时间点上拍出了类似表达内核的作品。它展现了战争心态对日本的持续影响,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在最开始的系列作品中,哥斯拉往往被当做核污染的具象,而在这里则引申为二战的象征,借用其核辐射的原设定而影射核打击。核打击带给日本人无法力敌的挫败感,而哥斯拉则让他们同样变得无力。

主角以对哥斯拉无力抗衡的自责来完成的自我“开解”。面对亲人的死亡,只要我在下次战斗中做好,去牺牲自己,就可以免于重视之人的离去,并以自己的牺牲而完成救赎。这种对于战争绝望感的缓释无疑是极度虚浮的负面心态,无助于面对未来。这是在战争中“寻找未来”,而战争本身就没有未来,就像哥斯拉带来的巨大不可抗之毁灭力,真正的未来是根除战争,这却是无法摆脱战争环境的人们不能触及的层次。

当哥斯拉再次来临时,主角不得不又面对内心深处之于战争的自我指责,并用老一套的牺牲去开解自己,事实上他没有达到任何效果,个体牺牲在不可抗的战争力量面前无用,只是让他自己获得了死前的虚幻心安而已。

在战后,男主角也在持续地自我惩罚与纠结,用“自我牺牲”的方式达到虚幻的自我救赎,实际上依然处于战争心态。他与女人造出了新房子,却在其中喜欢而拒绝与她结婚,而又一直给钱去无偿奉献,在经济和感情上双重进行着平白的付出与需求的割舍,用奉献去赎罪愧疚,用割舍去惩罚愧疚。女人真正迎接新时 代,去重建的银座上班,也为了他能结婚,但他却留在战争残留的鱼雷(哥斯拉所在)环境中,内心也处于战争的愧疚。

越进入新时代,反而越逼近内心中的战争绝境,这是他始终走不出来的核心表 现,哥斯拉对他的恐怖感就是始终持续的战争恐惧。这种虚幻的渴望来自于战争对人生命与心灵的双重毁灭,活下来的人却始终不能摆脱他,因为战争会一直持续下去,在开战与即将开战之间,个人其实永远走不出这种状态。

在宫崎骏的各种作品中,对“过度工业化扭曲世界”的反思,对于“人类文明应该如何使用科技”的考虑,或许正是由二战中日本的实情而产生。《天空之城》便是表达比较具象化的一部作品。宫崎骏创造了一个工业朋克的社会,用各种蒸汽喷涌而构造细致的巨大机械,延长曲折的工厂环境,将当代社会的高度工业化特征用有些夸张的方式呈现了出来。与此同时,社会阶级的分化也表现在了高级贵族与底层工人的阵营设定之上,人情冷暖的变化更是由希达对巴鲁从猜忌到信任的过程中得以呈现。

在《千与千寻》中,我们也看到了非常典型的表现。千寻的父母成为了当代人物欲的化身,他们不停地暴饮暴食,也受到了自然的直接惩罚:宫崎骏特意强调了他们所处环境的转变,钻过了神秘的通道,从日常的当代社会进入了天高云淡的自然之中,于是父母的物欲便与环境格格不入,必然受到惩罚,变成了两头猪。而同样的反物欲,还体现在了龙宫的客人身上。他们都是自然里的生物,在外部世界里受到了人类工业化行为的污染,只有在龙宫这样属于童话世界的非当代现实场所中,方能洗涤干净,自然对当代文明的反抗显露无疑。而主角千寻的核心动机“让父母重回人类“,需要的也正是对自然的敬意--让自己从当代世界的心态回归原始,并将之传递给父母。

她在龙宫中学到的正是这一点,并以“对人情感”的角度进行呈现。最开始,她只是乏味地阅读着同学们的告别信件,对此毫不感动,其间的例行公事与内在冷漠正是友情缺失的当代人际状态,而随着龙宫中的经历,她逐渐对无面男投注了真情,温暖了无人理睬的对方,也与王子建立了爱情。串联引导这一切的,则是为各个被污染客人的服务,以及对龙宫中人真诚表达的感受,一方面意识到当代社会的危害,一方面则看到了原始环境的优点。

由此可见,宫崎骏的几乎所有作品都带有了一定程度的反战意味,成为了他在后期表达更为直观的作品的“先行铺垫”。而在更宏观的高度上看,对于纯朴与美好的世界与人心的追求,也正是电影创作的永恒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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